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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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機場的不愉快之後，蕭關並沒有再多管過女隊的訓練事務和各項安排，只一心一意管著男隊沖擊團體六連冠的事兒，也不知道是真的如他所說，不了解女隊呢，還是看到這群不講“規矩”的女孩子就不順眼。
總之，無論是對女隊的教練隊員而言，還是對於蕭關而言，把這個天字第一號的男女體操隊“總教練”當成半個甩手掌櫃，都是一個愉快的選擇。
但簡秋寧的不愉快並沒有結束。她怎麽都沒想到，來荊南之後她在接受胡導精確到每一分每一秒的特訓以外，又多了一項任務：當杜明暖的人形鬧鐘，對，就是雙手把好友從被窩裏扯出來的那種。無論是早上起床，還是午覺結束，甚至晚上從訓練館回酒店的半個小時車程，她都能顫著顫著腦袋就睡得不省人事。
“我說你真不是裝迷糊的，要折騰我？”第三天架著睡眼朦朧的杜明暖回到房間，簡秋寧終於忍不住發問。“你早上那個鬧鐘怎麽會聽不見啊？我的耳朵都要被它震聾了！”
“沒有——呼——哈——就是聽不見。”杜明暖打了個哈欠眨了眨眼睛，“真的好累啊，渾身都累，連骨頭縫裏都累得慌。這正常得很，是吧？老娘好歹也是比了六場的人了，累，是很正常的嘛。麻煩你幫我按一按胳膊吧。”
簡秋寧的額頭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我比了十場。”
“可是亞運之前，你沒有經歷過特別訓練。”
“可是，我現在正在被特別訓練。”簡秋寧哭笑不得，“而且，特訓只是更精細化，總強度和平時差不多。”
“比賽累啊。我說我比了六場，還全成了。”杜明暖伸個懶腰。“我對自己沒有別的要求，就一條，不要大失誤。”
“我比了十場！成了……呃，八場半，這個總可以說吧。”簡秋寧險些扯起杜明暖的耳朵，“而且比賽哪裏累了？十秒鐘跳馬，半分鐘高低杠，一分半平衡木，一分半自由操，加起來——”
話音未落，忽覺臂彎一重，簡秋寧本能地一個激靈，卻在看清讓她魂靈出竅的感覺的制造者之後氣歪了鼻子——這個杜明暖，說著說著話就睡倒了？還打起了小呼嚕。
那又能怎麽辦呢？簡秋寧替杜明暖輕輕拆開高馬尾，把她身子放平在床鋪上，蓋好被子，然後緩緩地按摩著她左臂。
月光從窗簾的縫隙裏鉆進來，簡秋寧嘆了口氣，心底升起隱隱約約的憂慮。
今天是9月30號，明天，是舉國上下都放假的國慶節，也是女隊來南寧之後的第一道難關——賽臺訓練。是的，今年的亞運會和世錦賽真的太過接近了。
這幾天的世錦賽賽前訓練裏，杜明暖的表現比亞運會確實是要差不少的。正處發育期的她身高體重偏偏在亞運會訓練不規律的那幾天漲了起來，動作普遍發沈，跳馬高度退步，自由操不得不在邊角大喘氣。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剛拿了亞洲冠軍的高低杠上，shapo180屢次飛不上去。
“實在做不了就弧形吧，反正隊裏也不一定非要你的高低杠。”陳松濤皺起的眉心裏也是濃濃的疲憊。“我們優先保跳自。”
困乏，疲憊，在荊南不僅僅是杜明暖一個人的困難。除了沒比亞運的淩雪和原本的替補簡秋寧，隊裏的幾個人狀態都沒見得比她好。
同在陳松濤、譚勝男組的莫青如，前直540趴了一次就壓根不敢嘗試，這也就罷了，畢竟剛到仁川時莫青如也沒跳出前直540，這個動作在陌生場地上對她有難度。可跳側手翻630也老是要加軟墊，這便不正常了。
李奈則不知道是體力問題還是心理問題，一個下法總做不好，往前奔，往後坐，乃至躺地上，總歸什麽奇怪的失誤法子都表現了一遍。不過就像她對黑了臉的吳敬說的那樣，再怎麽摔，名額也跑不掉——因為來荊南之後，俄羅斯隊的達維諾娃在最後關頭極限恢覆了6.7難度的高低杠，雖然說昔日的全能天才少女變成了個對團體實力沒有太大提升的單項選手，但除了正常發揮的李奈，還真沒有人能夠保證從她手中搶到高低杠金牌。
“喏，人家這才真叫戰鬥的民族，平時煙霧彈隨便放，到‘戰時’就極限回血，不像我們，軍事演習也要拼命，到打大仗的時候都累傻了。”
方月涵倒是勉強恢覆了親吻腳踝的劣質側手翻630，不過想也知道，在國際體聯的申報難度動作表中已占有一席之地的後直1260下，在她這兒定是八字沒有一撇的——甚至連後直1080下都開始致敬亞運了。而且，國際體聯對這個動作也沒有想象中的熱衷，只是擬定了個門外漢都要覺得委屈的G組。
柳曦呢，天天被教練抓著夾板子，摳細節，臉上的笑容更少了。
最終的六人名單仍有不小的懸念，領導層似乎犯了嚴重的拖延癥，真的要把名單的敲定拖延到最後截止的時限，資格賽開賽前的48小時。
然而，與這份無處不在的懸念和叫人掛心的悲觀情勢大相徑庭的是，央臺體育頻道正在滾動播放的一則新報導：
“女子體操團體決賽前瞻：美‘前冠軍’終遺憾無緣‘新世錦’，華‘新女王’或率隊重回‘舊巔峰’。”
“小何啊，你的能力呢，我都知曉的，不然也不會放手讓你去辟了一版體操專欄。前幾期的反響也都不錯。”《體育周報》副主編葉眉的辦公室裏，一杯清茶裊裊升起熱氣。“但是這一期的標題就不妥當了吧？我說的話，你這麽聰明的人怎就沒聽進去呢？”
“葉主編——”何洛嘟起嘴裝傻充楞，聽得電話那端真心提攜她的葉眉直搖頭。“您看，這個結果不是我寫出來的，是數據計算出來的呀！我請教過好幾個體育大學的教授哎，統計結果涵蓋了今年國內國外大大小小的比賽，難度值、完成值、失誤率、經驗值都計入了。”
“我的小祖宗，你怎麽這麽天真哪？”葉眉苦口婆心，“數據表的主意是好，後頭比個人決賽隨你用去。這一期反正得胡過去。反正現在人家央臺都說什麽新女王帶隊和美國隊爭金牌的，你怎麽好公開和人家別苗頭，說華國隊爭金希望渺茫只能保銀牌？”
“什麽‘新女王’啊，簡秋寧還小呢，世界大賽都沒參加過，怎麽就成女王了？搞這麽高調對她能有什麽好處？”何洛梗著脖子不服氣，朝手機一頓大叫大嚷，“再說了我只是說爭金的希望渺茫啊，又沒有一口咬死——”
“何洛！你別盡瞎胡鬧！”葉眉不禁拍案而起，“咱們這是主流媒體，沒有遵循這個主流的前提，你的才華也照樣無處安放！又沒人要你寫假新聞，只是字句要模糊一點罷了，懂？”
“怎麽能模糊一點？這種大賽新聞，我發出來的時候模糊一點，傳著傳著就會變得我都不認識！”何洛毫不示弱地瞪著眼睛，聲音愈發高亢：“葉主編，我以前告訴過您的，我和杏子是發小。沒人比我更知道當初那些傳來傳去的新聞對她困擾有多大。當初就是那個‘女王’的名頭害得她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要不是她，我也不會堅定決心報這個專業。”
“好了好了，小何啊，我知道你是個好樣的。”被何洛這樣冒犯，葉眉倒也不惱，好聲好氣地扯著座機話筒勸：“你真要這麽不樂意，我也不逼你，這次的專版文章，我另外安排小尹寫好吧。蘇杏那孩子也是個可惜了的——樣樣都好，就是心思太重，到底軟弱些。”
何洛還要再說話，就被葉眉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你等等，有人打我手機——餵？”接通電話之後葉眉面上的驚訝之色越來越重，聽對面那人絮絮說了一堆之後她才應聲：“嗯，那我就繼續安排小何來寫好吧。”
“喏，你的機會來了。也不知他們隊裏都是怎麽想的——”擱下手機，重又拎起座機話筒，葉眉搖了搖頭。“章指導剛才說也要有一些理性的聲音，就你這篇吧，可夠理性的。”
“啊？”
“小何啊，我知道你年輕氣盛，但你給我記好了，這回是誤打誤撞，同樣的情況不可能有下回，下不為例記住了嗎？”
“記住了！”何洛的聲音一聽就興高采烈，帶著勝利的味道。
這孩子，又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葉眉無奈地搖了搖頭，擡手摸了摸鬢角，想到早上在鏡子裏瞧見的一莖白發，不由得又淺淺嘆起氣來。
年輕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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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的不愉快之後，蕭關並沒有再多管過女隊的訓練事務和各項安排，只一心一意管著男隊沖擊團體六連冠的事兒，也不知道是真的如他所說，不了解女隊呢，還是看到這群不講“規矩”的女孩子就不順眼。
總之，無論是對女隊的教練隊員而言，還是對於蕭關而言，把這個天字第一號的男女體操隊“總教練”當成半個甩手掌櫃，都是一個愉快的選擇。
但簡秋寧的不愉快並沒有結束。她怎麽都沒想到，來荊南之後她在接受胡導精確到每一分每一秒的特訓以外，又多了一項任務：當杜明暖的人形鬧鐘，對，就是雙手把好友從被窩裏扯出來的那種。無論是早上起床，還是午覺結束，甚至晚上從訓練館回酒店的半個小時車程，她都能顫著顫著腦袋就睡得不省人事。
“我說你真不是裝迷糊的，要折騰我？”第三天架著睡眼朦朧的杜明暖回到房間，簡秋寧終於忍不住發問。“你早上那個鬧鐘怎麽會聽不見啊？我的耳朵都要被它震聾了！”
“沒有——呼——哈——就是聽不見。”杜明暖打了個哈欠眨了眨眼睛，“真的好累啊，渾身都累，連骨頭縫裏都累得慌。這正常得很，是吧？老娘好歹也是比了六場的人了，累，是很正常的嘛。麻煩你幫我按一按胳膊吧。”
簡秋寧的額頭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我比了十場。”
“可是亞運之前，你沒有經歷過特別訓練。”
“可是，我現在正在被特別訓練。”簡秋寧哭笑不得，“而且，特訓只是更精細化，總強度和平時差不多。”
“比賽累啊。我說我比了六場，還全成了。”杜明暖伸個懶腰。“我對自己沒有別的要求，就一條，不要大失誤。”
“我比了十場！成了……呃，八場半，這個總可以說吧。”簡秋寧險些扯起杜明暖的耳朵，“而且比賽哪裏累了？十秒鐘跳馬，半分鐘高低杠，一分半平衡木，一分半自由操，加起來——”
話音未落，忽覺臂彎一重，簡秋寧本能地一個激靈，卻在看清讓她魂靈出竅的感覺的制造者之後氣歪了鼻子——這個杜明暖，說著說著話就睡倒了？還打起了小呼嚕。
那又能怎麽辦呢？簡秋寧替杜明暖輕輕拆開高馬尾，把她身子放平在床鋪上，蓋好被子，然後緩緩地按摩著她左臂。
月光從窗簾的縫隙裏鉆進來，簡秋寧嘆了口氣，心底升起隱隱約約的憂慮。
今天是9月30號，明天，是舉國上下都放假的國慶節，也是女隊來南寧之後的第一道難關——賽臺訓練。是的，今年的亞運會和世錦賽真的太過接近了。
這幾天的世錦賽賽前訓練裏，杜明暖的表現比亞運會確實是要差不少的。正處發育期的她身高體重偏偏在亞運會訓練不規律的那幾天漲了起來，動作普遍發沈，跳馬高度退步，自由操不得不在邊角大喘氣。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剛拿了亞洲冠軍的高低杠上，shapo180屢次飛不上去。
“實在做不了就弧形吧，反正隊裏也不一定非要你的高低杠。”陳松濤皺起的眉心裏也是濃濃的疲憊。“我們優先保跳自。”
困乏，疲憊，在荊南不僅僅是杜明暖一個人的困難。除了沒比亞運的淩雪和原本的替補簡秋寧，隊裏的幾個人狀態都沒見得比她好。
同在陳松濤、譚勝男組的莫青如，前直540趴了一次就壓根不敢嘗試，這也就罷了，畢竟剛到仁川時莫青如也沒跳出前直540，這個動作在陌生場地上對她有難度。可跳側手翻630也老是要加軟墊，這便不正常了。
李奈則不知道是體力問題還是心理問題，一個下法總做不好，往前奔，往後坐，乃至躺地上，總歸什麽奇怪的失誤法子都表現了一遍。不過就像她對黑了臉的吳敬說的那樣，再怎麽摔，名額也跑不掉——因為來荊南之後，俄羅斯隊的達維諾娃在最後關頭極限恢覆了6.7難度的高低杠，雖然說昔日的全能天才少女變成了個對團體實力沒有太大提升的單項選手，但除了正常發揮的李奈，還真沒有人能夠保證從她手中搶到高低杠金牌。
“喏，人家這才真叫戰鬥的民族，平時煙霧彈隨便放，到‘戰時’就極限回血，不像我們，軍事演習也要拼命，到打大仗的時候都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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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曦呢，天天被教練抓著夾板子，摳細節，臉上的笑容更少了。
最終的六人名單仍有不小的懸念，領導層似乎犯了嚴重的拖延癥，真的要把名單的敲定拖延到最後截止的時限，資格賽開賽前的48小時。
然而，與這份無處不在的懸念和叫人掛心的悲觀情勢大相徑庭的是，央臺體育頻道正在滾動播放的一則新報導：
“女子體操團體決賽前瞻：美‘前冠軍’終遺憾無緣‘新世錦’，華‘新女王’或率隊重回‘舊巔峰’。”
“小何啊，你的能力呢，我都知曉的，不然也不會放手讓你去辟了一版體操專欄。前幾期的反響也都不錯。”《體育周報》副主編葉眉的辦公室裏，一杯清茶裊裊升起熱氣。“但是這一期的標題就不妥當了吧？我說的話，你這麽聰明的人怎就沒聽進去呢？”
“葉主編——”何洛嘟起嘴裝傻充楞，聽得電話那端真心提攜她的葉眉直搖頭。“您看，這個結果不是我寫出來的，是數據計算出來的呀！我請教過好幾個體育大學的教授哎，統計結果涵蓋了今年國內國外大大小小的比賽，難度值、完成值、失誤率、經驗值都計入了。”
“我的小祖宗，你怎麽這麽天真哪？”葉眉苦口婆心，“數據表的主意是好，後頭比個人決賽隨你用去。這一期反正得胡過去。反正現在人家央臺都說什麽新女王帶隊和美國隊爭金牌的，你怎麽好公開和人家別苗頭，說華國隊爭金希望渺茫只能保銀牌？”
“什麽‘新女王’啊，簡秋寧還小呢，世界大賽都沒參加過，怎麽就成女王了？搞這麽高調對她能有什麽好處？”何洛梗著脖子不服氣，朝手機一頓大叫大嚷，“再說了我只是說爭金的希望渺茫啊，又沒有一口咬死——”
“何洛！你別盡瞎胡鬧！”葉眉不禁拍案而起，“咱們這是主流媒體，沒有遵循這個主流的前提，你的才華也照樣無處安放！又沒人要你寫假新聞，只是字句要模糊一點罷了，懂？”
“怎麽能模糊一點？這種大賽新聞，我發出來的時候模糊一點，傳著傳著就會變得我都不認識！”何洛毫不示弱地瞪著眼睛，聲音愈發高亢：“葉主編，我以前告訴過您的，我和杏子是發小。沒人比我更知道當初那些傳來傳去的新聞對她困擾有多大。當初就是那個‘女王’的名頭害得她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要不是她，我也不會堅定決心報這個專業。”
“好了好了，小何啊，我知道你是個好樣的。”被何洛這樣冒犯，葉眉倒也不惱，好聲好氣地扯著座機話筒勸：“你真要這麽不樂意，我也不逼你，這次的專版文章，我另外安排小尹寫好吧。蘇杏那孩子也是個可惜了的——樣樣都好，就是心思太重，到底軟弱些。”
何洛還要再說話，就被葉眉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你等等，有人打我手機——餵？”接通電話之後葉眉面上的驚訝之色越來越重，聽對面那人絮絮說了一堆之後她才應聲：“嗯，那我就繼續安排小何來寫好吧。”
“喏，你的機會來了。也不知他們隊裏都是怎麽想的——”擱下手機，重又拎起座機話筒，葉眉搖了搖頭。“章指導剛才說也要有一些理性的聲音，就你這篇吧，可夠理性的。”
“啊？”
“小何啊，我知道你年輕氣盛，但你給我記好了，這回是誤打誤撞，同樣的情況不可能有下回，下不為例記住了嗎？”
“記住了！”何洛的聲音一聽就興高采烈，帶著勝利的味道。
這孩子，又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葉眉無奈地搖了搖頭，擡手摸了摸鬢角，想到早上在鏡子裏瞧見的一莖白發，不由得又淺淺嘆起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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